刘润对话李丰：中国经济正在触底反弹，充满机遇

文章来源：刘润（ID：runliu-pub），作者：刘润。

我是一名商业顾问。什么时候企业来找我？生病，甚至救命的时候。

所以，我接触的企业，大多身处水深火热之中。

因为看多了生死，从感情上，商业顾问对经济的判断，有时会被影响得有些悲观。所以，我需要常常和投资人见面。

什么时候企业会来找投资人？出生，或者希望长大的时候。

所以，投资人接触的企业，大多都是一片生机勃勃、前途无限美好。

因为总是看到新生命破土、发芽、开花、结果，投资人对经济的判断，常常更加乐观。

我需要用投资人的乐观，来校准商业顾问的悲观。

昨晚，上海的天气不错。我家门口的一家小咖啡馆。我对面坐着峰瑞资本的创始合伙人李丰。

李丰是中国最著名的少壮派的投资人之一。他主导投资过三只松鼠，韩都衣舍，猪八戒，Bilibili，宜信，嘀嗒拼车，360金融、Club Factory、清陶发展、洋葱数学等项目。

即便在投资人中，李丰对宏观经济、微观商业非常深度的思考，都是屈指可数的。

他喝着红酒，我喝着咖啡；他抽着烟，我托着下巴；他恢宏展开他对趋势的看法，我静静调校自己对机会的判断。

我们一直聊到咖啡馆关门，然后换到一家酒吧，再聊到酒吧关门。

下面，我就把李丰分享的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看法，与你分享。

1、中国经济正在触底反弹

果然。李丰对中国经济非常看好。

我问为什么？中国GDP在一季度增幅6.4%，二季度6.2%，上半年平均增幅6.3%。比改革开放40年的8.5%平均增速低不少，经济下行压力明显。

桥水基金的达里奥甚至警告大家，今天像极了1929年代开始的经济大萧条。

为什么在大家都皱紧眉头的时候，你这么看好中国经济？

李丰说：所有坏消息出尽了。所有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。

2018年，债务风险累积，甚至连一些本来被认为很安全的银行理财产品，都遭遇风险。

国家需要看到200万亿的金融市场，哪里有漏洞。怎么办？

去杠杆。去杠杆的本质，就是降低企业债务。

因为去杠杆，突然之间，向银行借钱变得很难。

但是，谁也没有料到，去杠杆带来了巨大的连锁反应。大量企业借不到钱现金流断裂，上市公司股权质押暴跌被平仓。

所有的企业都看到了，预感到了寒冷，开始做充足准备。

一些公司裁员应对寒冬，一切企业只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，概不赊账。

所有人等待寒冬的到来。

但是，当所有人都预期更差的时候，最差可能已经过去了。

李丰说，他看到一个重要的信号：国家宣布“降准”。

2019年9月16日，央行决定全面下调银行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0.5个百分点；此外，再陆续额外对城商行定向下调共1个百分点。

这意味着什么？这意味着有大约9000亿人民币，从央行流回商业银行，再从商业银行流向实体经济。

这是一个重要信号：国家开始回向调整。经济可能会被刺激反弹。

2、历史机遇：最大生产国，遭遇最大消费国

我们的机会在哪里？

中国一直是全球最大生产国。世界工厂。

但是，在今年，有一个重大的变化正在发生，那就是：中国正在超越美国，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国。

2018年，中国消费品零售总额是38.1万亿人民币，同比增长9%，相当于5.76万亿美元。

而美国同期的消费品零售总额是6.04万亿，非常接近。

而2019年上半年，中国的消费品零售总额已经超过美国，成为全球第一。

当最大生产国，遭遇最大消费国，会发生什么？

李丰举了个例子。

《连线》杂志的前主编克里斯·安德森创立了一家无人机公司3D Robotics，试图干掉中国的大疆。

中国的互联网界，估计很少有人不知道安德森。他的两本畅销书《免费》和《长尾理论》，是中国互联网界的圣经。

所以，你可以想象，他迅速拿到上亿美元的投资。

但是，3D Robotics从明星创业，到迅速失败，大概只花了12个月的时间。

为什么？

李丰说，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离生产国太远。

无人机的核心是飞行控制。这是一项需要不断迭代的技术。

身处深圳的大疆，有一个想法，可以一天之内组织供应商开会，然后几天之内做出实验芯片，尝试、失败、再尝试、再失败、最后成功。

这个过程，是以天为单位的。

但是，离生产国、离供应链远在天边的3D Robotics，却要以月为单位，来设计产品，反应速度可想而知。

所以，当最大生产国，遭遇最大消费国时，会发生什么？

会有大量的消费需求，会通过一些极具消费者洞察的人，快速翻译成供应链语言，然后迅速通过供应链反馈为产品，满足需求。

这是只属于中国的巨大机遇。

3、从厂牌，到把需求翻译给供应链的品牌

怎么抓住这个机遇呢？

从厂牌，到把需求翻译给供应链的品牌。

李丰说，中国第一批成功的品牌，都是“厂牌”。就是工厂因为具有生产能力，所以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品牌。

比如海尔，美的，格力等等。

但是，今天的购买不是生产能力驱动的，是消费需求驱动的。

未来的品牌，是能把需求翻译成供应链语言的“翻译者”，而不是具备生产线的“生产者”。

聊到这里，我们提到了淘宝直播的薇娅。

薇娅被称为“淘宝第一主播”，2018年双十一，单场直播她创下了2.67亿的销售记录。

薇娅为什么能成功？是因为长得漂亮吗？长得漂亮的主播不止薇娅一人吧？

薇娅成功的原因，是因为她把在新流量上涌现的消费需求，翻译为供应链语言，重新梳理了生产。

你看到的是她前台的流量，她看到的是后台的供应链。

据说有一次薇娅开选品会，看到一款美容产品。

薇娅看完后说，这个不行。你们的防腐剂剂量太大，而柑橘提取物只有这么一点，不行。

今天的淘宝主播，尤其是做的成功的淘宝主播，不是“流量入口”，而是从流量开始的需求翻译者、供应链整合者。

4、人工智能没那么快，取代多少劳动力价值是核心

你想想倒车技术的演进就知道了。

一开始，哔哔哔提示你。后来用毫米波雷达。再后来用倒车摄像头。再后来，可以自动停车入库。

这个过程，花了15年。完整的人工智能，自动驾驶，会慢得多。

所以，峰瑞投了一些芯片公司，帮助人工智能的公司。

这就是大家都去淘金，我去卖水。

人工智能领域，有些会走得比较快。视觉智能是一个。

这个的演化进程是这样。首先手机上都有了摄像头，这是数据的采集。然后云存储，这是数据的存储。

采集、存储、分析、使用。视觉智能的天时地利，是采集和存储，都准备好了。

这个时间点上，一定会出现分析类的公司，所以IDG投了商汤科技。

再看语音智能。

以科大讯飞的优势，是利用十几年采集、存储的语音数据做分析。

但是现在的麦克风，各种新的采集、存储设备，导致语音数据大爆发。

人工智能需要数据喂养。语音智能，也很快会出现不少公司。

今天已经有不少公司的呼叫中心用人工智能了。

也许还不完美。但是有了数据，他们就能学习，这非常快。

一开始20%的接听用人工智能，然后会很快聪明到80%都可以用人工智能。

这个的核心是看，人工智能取代的劳动力有多大的价值。

无人驾驶，也就是用人工智能取代便宜的司机，会很慢。因为商业价值不明显。

但是用人工智能取代医生，也许会很快。因为好的医生稀缺，而且很贵。

5、不要小看传统企业，比如：李宁、大润发

李丰说，你知道吗？我除了在投资一级市场，也在研究二级市场，同时用来和一级市场的现象和规律互相验证趋势与判断。

哦？你在研究谁？我问。

比如李宁，比如大润发。

大量的互联网公司，初创公司只是抓住了红利，迅速崛起，传统企业一下子就懵了。

但是其实这就像一场400米赛跑。传统企业已经跑了300米，你刚刚起步。等他反应过来，超越你是轻而易举的。

比如李宁。

李宁这家公司很了不起。2012-2014年，整个中国的运动品牌触底，一片哀嚎。

李宁公司的时任管理层做了个重大决定，砸18亿实施渠道复兴计划，支持经销商清理库存、存货回购、合理化销售网络以及制定针对性的计划等一系列举措。

为什么？因为李宁知道未来必须直营。

后来，李宁回归，接手CEO，他放在桌面上的赌注，是一生的积累。

他开始强推电商和直营。虽然现在依然有60%多的加盟，但直营及电商渠道收入占比的持续提升，叠加新品销售占比的提升，促使李宁盈利能力及组织整体运营效率进一步提升。

李宁咬着牙缩短了通路，直达消费者。

这些年，李宁的销售和股价都在回升。

李宁活过来了。

当传统企业看清楚打法后，他一发力，你是拦不住的。

再比如大润发。

黄明端把大润发卖给阿里的时候，说过一句著名的话：我战胜了所有对手，却输给了时代。

但是阿里的张勇却在黄明端离开后，又把他请回来了，并给大润发开了个网上入口：淘鲜达。

黄明端对大润发做了“盒马式”的改造，增加了生鲜占比，多了自动链条改造方便挑拣货物，把商品改为小包装。

还额外增加了单独的常用淘鲜达用品的拣货区，并增设了针对淘宝心选的专区。

大润发的电商收入大增。

此外，传统商超的一些优势，又是新手不会玩的。

比如，据说大润发每到一个地方，就会租一个巨大的面积，所以获得低价。

然后，大润发把其中一些面积，转租给配套，比如餐饮、洗衣、儿童游乐等。

转租的差价，甚至覆盖了自己的超市租金。

这样，大润发几乎是在无租金运营。

李丰说，他非常看好大润发重新崛起。

以过去两年最热的生鲜新零售模式创业来看，大润发的生鲜新零售部分在2018年底完成所有店铺的新零售改造后，今年八月发布的中报披露。

今年前六个月，486间店铺平均日单700单以上，年底争取1000单以上（这意味着大概日均50万单），单均62元（意味着年GMV 100亿），生鲜占比50%以上，准时履约率和货物满足率都是99.7%以上，整体不亏损！

同时，大润发还将把配送范围扩大至5公里以上，这些当然离不开和阿里巴巴的结合，但是单独把这个线上的生鲜新零售拿出来看，应该是绝无仅有的成绩。

这个能力的根源也来自于二十年做成中国零售额第一的超市，单店2万多SKU的超强供应链能力，同时接受了互联网的创新。

零售的竞争最终还是效率和供应链能力的竞争，转型成功的传统企业在这两个根本问题上具有长期积累，这也是“传统行业”的希望和优势。

大润发厉害，是因为利用了二十年积累的供应链能力，结合了互联网的创新。

大润发。李宁。最后的最后的最后，不是看招式，还是看实力。

最后的话：我们身处难得的历史时刻

越聊越开心。我们已经从咖啡馆，换到了酒吧。

李丰说，中国今天的状态，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。用任何一个模型来解释，都是不对的。

中国今天的状态，是很多模型的叠加。

中国人口结构的变化，中美贸易摩擦，经济的周期，科技的发展，互联网。

这么多东西交织在一起，我为身处其中，还能以某种形式参与，而感到激动。

为什么？

因为只有当大量规律共同作用于同一个时代，这个时代才有难以想象的复杂性。

因为有难以想象的复杂性，洞察复杂的人，才有机会。

未来的中国充满机遇。

这些机遇，在洞察商业本质的人面前敞开，在闭着眼睛往前冲的人面前，紧闭大门。

夜深了。酒吧要打烊了。

我帮李丰叫了一辆车回酒店。我慢慢走回家。

感谢李丰的乐观，感谢李丰的分享。

我望向天空。只要有月亮，只要有星星，赶夜路的人，就能看到希望。